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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論西藏當許噶唐本巴寶塔里發現的
《酒的歷史》
恰嘎?旦正
在西藏，后弘期之后的文學作品可謂不計其數，然而能用吐蕃時期的語言和文字書寫的作品卻屈指可數。正因如此，難以向本科生和研究生完整且生動地展現藏族古代文學的全貌。本人覺得對吐蕃時期語言文字書寫的作品進行整理實屬必要。恰在這方面努力之際，恰巧得益于西藏社會科學院院長巴桑旺堆的恩澤，收到了他與朗如次仁諾布編選的《當許噶唐本巴發現的苯教文獻選輯》。據其所言，本書中的古籍文獻是于 2006 年夏天在西藏山南地區當許噶唐本巴寶塔修建之時被發現的，字體皆為純手寫。其中的《酒的歷史》乃是貨真價實的民間文學作品，為此，欣喜若狂地對其展開了研究。
《酒的歷史》簡介
盡管目前對于這本文獻的成書時間及作者尚不明確，但其命名方式與敦煌古文獻《家馬與野馬分化的歷史》等相同，亦被命名為《酒的歷史》。字體呈現出烏金至朱嚓且處于變體階段的形式，存在一定數量的元音 i 符號反轉的狀況，同時也有一些否定詞 ma下方帶有下加字 y 的情況。并且屬格和作格的虛詞用法規則也不符合藏文文法《三十頌》與《音勢論》的規則。而我們現今正字法所規定的 dmu 和 dɡu、d?os ɡrub 等，采用了 rmu 和 rɡu、r?os ɡrub 等具有上加字的古藏文形式進行書寫。其修辭、表達及用詞方式皆與敦煌文獻的風格相同。譬如，《家馬與野馬分化的歷史》中記載的：“馬之父名卡爾達，其母曰亥桑。二者善合之后，所誕之馬，生于謝壬。”與《酒的歷史》里“拉水為父，穆水為母，其善結合，酒子遂生”的說法是一樣的。通過以上諸般跡象便可斷定，《酒的歷史》的成書年代與敦煌古文獻的書寫時間大致相仿。從本文的主要內容、寫作方法、結構意圖以及藝術風格等方面來看，它應是在藏族民間流傳的酒頌詞。
以下為《酒的歷史》的原始內容：
酒之祖為天，酒之祖母乃地。
拉水為父，穆水為母。
其善結合，酒子遂生。
糧食濾之，乃美味之至味。
唇觸則醒，手觸則余味香；
入腹則消諸苦；微醺則膽壯；
繼之心安暢。
獻于人者，重于疆土城堡；
甚于千軍萬馬之力。
酒之價，大哉如斯。
金亦有此妙處，
其祖父為礦，其祖母為砂。
其父為金塊，其母是金粉。
彼等善合，金子乃生。
提煉之金，壯麗而耐用；
柔滑無刺且甚隨和；如意而變。
涂于何處皆顯光彩，不畏水火亦無懼濕寒。
無愧百寶之首，顏色鮮艷眾皆愛。
以珍寶金子制之器具中，盛糧食精華美酒相適配。
如此珍貴之碗盈滿美酒，若日月之明；
似高山之?。蝗绱蟮刂?；
猶大海之深；以上頌辭特呈，
存于萬物四方者，祈諸神靈鬼怪以福。
飲此酒兮，請神靈悅之！
酒頌至此止。
分析《酒的歷史》
（一）從主題內容上可劃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敘述酒是由水與糧食之精華過濾而成。飲之，精神更為清醒，神志更為迅捷，可消憂愁，心懷豪情，心神安穩，治愈心靈。奉獻于人，便具如城堡與千軍萬馬般的寶貴價值。第二部分講述砂濾出金及金砂提煉出金的過程或來源，進而贊美其壯麗文思，柔軟無刺，如意順遂，盡顯光彩且不畏水火，五彩繽紛之性能或功能。第三部分將如意寶金與萬能之源的美酒并列一處，金碗倒酒，較日月光更明亮，比山峰更巍峨，比大地更寬闊，比大海更深邃，呈四大壯觀。最后，將此杯如意具象美酒獻給宇宙中最可敬的神靈們，并以此祝福他們。
（二）就藝術方法而言，主要可分為三個方面：1. 酒說指在盛宴、鄉間聚會等人群中向神祭拜、給人敬酒時，既興奮又幽默地說出令大家歡愉的話語。首先依據原始人們對天和恰、穆等的信仰觀念，將酒的主要元素為水比作拉水與穆水，接著又將拉水與穆水比作酒之父母。而后，在砂濾出金粉之時，把砂比作金粉的祖輩，金粉比作父母，金子比作其子女。故而，美酒與金子的來源以奇幻之形象呈現出來，使人心馳神往，幽默至極。2. 對于美酒與金子的性能與功能，尤其是美酒裝于精煉金罐中的形式或宏大特征，運用夸張手法，描繪出超乎世人想象之景。由此在人群中吟唱，眾人歡騰，對美酒的渴望更加強烈。3. 酒頌在人群中，依說話人的靈感，以一定音調朗誦而出。定調及其頌詞亦隨說話人的靈感于每個節數中達至平衡，產生特定音調。如此，講者善講，聽者愛聽。
（三）從主題的表達來看。通過對美酒與黃金的出現以及對其性能和功效的贊美，能看出來藏民族乃天生聰慧勇敢、幽默風趣且富有想象之民族。他們對釀酒與金粉精煉技術已達一定程度，對酒與金的性能和功能有深刻認識。亦對財富享受有強烈渴望，喜愛閑適生活。且秉持對天和恰、穆等信奉及古老苯教信仰、萬物含性別而產生的原始觀念的民族。
三
論《酒的歷史》與藏族民間酒頌的關系
《酒的歷史》與格薩爾王傳中記載的酒頌以及現今藏族民間各種盛宴與鄉間聚會上的酒頌，其特點乎一致。在格薩爾王傳《霍嶺大戰》下篇中，以英格薩爾王為首的武士們征服霍爾王國凱旋而歸的盛宴上，母親神女為首的嶺國女人們手持裝滿美酒的金銀杯，對其贊不絕口，言道：“此具吉祥圖之碗，及金銀所造之瓶內，以東方黨項域蜂蠟、佐南方大絨域高粱、門卡扎域稻米、瑪芯綺麥大麥、美景嶺域青稞等五良雜谷，釀得年酒之精華。特為嶺王將至而備，今呈于諸位君臣?！?/span>
如上所說，敘述酒的原料是五谷雜糧及其精華，美酒是從它而來的。接著又道：“敬格薩爾王飲此美酒，乃天上仙境之甘露；長生不老之效；美味佳妙之精；皆聚于吾此美酒中?！?/span>
如此稱贊美酒的性能。再者道：“飲此富含營養之美酒，令英雄氣概漸長；膽氣愈豪且安穩心舒；出口即言征服眾之語。故而可敬之君臣，吾等女輩敬呈，飲此美酒甘露，赴往麗美之嶺域上游。”就這樣對其能醒神壯膽、心情愉悅、出口成章的作用方面進行歌頌。
贊美酒在碗中裝滿之時刻亦有之。例如，嘉嚓捧著珠姆王妃所敬的不落甘露玉碗，向三寶獻上三滴禮后，欲飲下時便道：“不落的甘露玉碗宛如大海般深邃，如山般高大，唯余一滴未能獻”，如此以玉碗中裝滿美酒稱贊財神的情景，與《酒經》中所記載的金碗裝滿美酒的場景如出一轍。
如上所述，在藏族民間文學叢書《婚禮說辭集》中的《酒頌萬里安》，首先提及酒的原料為“綠”域的青稞，隨后講述酒是如何由青稞生成的。依次講述酒的三大性能、三大善好等方面，以贊美酒的功能。最后將酒獻給神靈鬼怪，以表祝福。這些酒頌與《酒的歷史》的基本內容和結構排列不單相同，酒的功能講述也大同小異，無非篇幅長短之別。譬如，《酒頌萬里安》里記載：“吾述此酒之三善，敬獻山神佑汝安，敬獻地神庇汝畔，敬獻水神富汝顏，敬貴賓客心悅然，敬父輩則興愈燃。父輩飲之口才燦，青年飲之勇無邊，女子飲之食神喚。言時飲之語流涓，歌時飲之聲婉轉；心悅飲之壽延綿，心黯飲之笑開顏；疲時飲之疲憊散，昧時飲之神志清；冷時飲之身溫暖，冬臨寢前飲可眠。行遠之路為侶伴，獨守之時作相伴，遇良好友助談歡。”
如上所述，對該美酒在聚集富貴、心情愉悅、消除疲憊、神志清醒、溫暖身心等功能方面予以贊美。最后又道：“集百富貴美酒，吾將奉于天上仙，祈賜恩澤惠人間。復獻地神賜偉力，永佑黑頭眾民康。再向水神獻佳釀，財富賦予萬民享。終敬在座諸賢賓，歡歌樂舞逸云霄?！?/span>
就這樣，以向神靈鬼怪及在場的主客們敬酒與祝福的形式，也與《酒的歷史》后面向神靈鬼怪貢酒和示祝福是相同的情節。
從文學創作思路與寫作技巧而言，通過豐富奇特的想象，以及夸張的手段，敘述酒的原材料青稞在天上與人間皆無處可尋，最終在“祿”域才尋得的有趣傳聞，并將酒的味、聞、色、性能等描寫得超乎世人想象。故而，一讀便如《酒的歷史》一般，充滿奇妙、有趣的氛圍油然而生。
從《酒的歷史》與格薩爾王傳中的酒頌，以及現今藏族民間流傳的酒頌和各種宴會上的酒頌等，其主題內容、結構排序、主要寫作方法、藝術特征等如出一轍的情況來看，《酒經》并非是將酒頌直接記錄于紙上，而是在宴會與鄉間聚會上，向神靈鬼怪和主客之間敬酒時，即興發揮而出的說辭。隨著西藏經濟生活、風土人情、藝術體驗的變化，以及酒的原料、工藝、味道、用處的升級，其內容、結構、神韻、語言等方面不斷規范完善，形成了現今在藏族民間廣泛流傳的酒頌。
作者系青海民族大學藏學院教師，本文摘自2008年2月《西藏大學學報》第七期；本文由本杰加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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